在北下朱，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白天開三輪，夜里開豪車。

　　無數人為了這句話遠赴北下朱。

　　聽說，在北下朱村，至少有50個人身家上億.....

　　“月入十萬，就回老家過年。”

　　每個在這兒直播的主播，都不會避諱自己是為賺錢而來。

　　(北下朱村位于義烏市，被稱為“直播第一村”)

一、網紅直播第一村

　　義烏，全球最大的小商品市場。

　　你在淘寶買的東西，不管發貨地是廣州還是四川......

　　上家都有可能來自義烏市。

　　走進義烏的每家店鋪，都有人在吆喝在直播。

　　其中，最熱鬧的當屬“北下朱村”。

　　村子不過0.5平方公里，卻擠滿了99棟樓房，成千上萬的主播和供貨商。

　　店鋪的招牌全是——直播、爆款、神器、9.9包郵等....

　　(北下朱的街邊店鋪)

　　一年前，北下朱遠沒有現在熱鬧。

　　在義烏，它顯得渺小且寂靜。

　　隨著疫情到來，國內外貿生意受到阻礙。

　　不得不出口轉內銷，伴隨著直播經濟的發展，北下朱就進入大眾的眼簾，吸引無數的淘金者前往。

　　他們每個人，都盼望著一夜暴富的幸運砸在自己頭上。

　　回首看2020年的雙十一，天貓成交額高達4982億元。

　　薇婭和李佳琪兩位主播，賣了快80億元的貨。

　　頭部大主播，就像世人的一場夢。

　　這場夢境在不斷地告訴人們：直播帶貨，就能賺錢。

　　北下朱，為懷揣淘金夢的人提供了平臺。

　　數不清的小商品，無數的直播培訓機構。

　　就算9.9包郵的商品，你都還能賺5元....

　　在北下朱，快遞能被壓價到1.4元全國包郵!

　　出了北下朱，買什么東西你都會嫌貴。

　　(北下朱村賣的自熱火鍋)

二、淘金熱下的主播

　　“寶寶們，快給英姐點個關注~”

　　“每天的目標就是爆單!”

　　英姐在屏幕面前咧起嘴，大聲地對觀眾們打著招呼。

　　屏幕前的人名閃得飛快，英姐已經看不清了。

　　(舉著放大鏡的英姐)

　　家鄉在東北的英姐，也是直播淘金熱的一員。

　　已經年逾50的英姐，本來在家務農靠賣紅薯為生。

　　她聽人說，現在直播上手快又賺錢，就心動了起來。

　　英姐來到北下朱已經四個多月，她談論得最多的話題就是“爆單”。

　　可惜每次開播，英姐的直播間人數只有幾個人。

　　每次出單量也不過是幾單，也就能賺個10塊錢。

　　(爆單：某條短視頻或者直播大火，帶動商品沖到幾萬甚至幾十萬單的銷量。)

　　(正在直播的英姐)

　　在北下朱，爆單每個人所盼望的事情，但是，它不會降臨在每個人的頭上。

　　英姐還在等待，也只剩下等待。

　　她不知道爆單的秘訣，也不會有人告訴她真正的訣竅。

　　大家只看到了“造神”，卻從未留意普通人的窘境。

　　漲不上去的粉絲，賣不出去的貨，一天比一天冷清的直播間....

　　這才是帶貨主播的日常。

　　這里的空氣，散發著焦灼和迷茫。

　　在直播背后，我只看到了他們的喘不過氣。

　　(深夜直播帶貨的女主播)

　　英姐和老伴離開家鄉的那一天，東北下起了大雪。

　　車票，是用兒子的實習工資買的。

　　老兩口坐了35個小時的硬座，終于來到了義烏。

　　報了一個直播培訓班，花了3000元，銷售告訴他們：

　　到年底，你們要賺不到10萬你來打我!

　　所謂的培訓班，也只有七天的上課時間。

　　無非就是教軟件的操作，互聯網的傳播理論....

　　英姐的舊手機總是被卡到沒有畫面。

　　她聽說蘋果手機直播最好，便借了6000元買了手機。

　　買手機那天，她突然在營業廳哭了起來。

　　她說：它是我的飯碗，我會像愛惜生命一樣愛惜它。

　　(英姐在出租屋直播，出租屋一年7200元)

　　一個尋常的上午，英姐還是和以往一樣推銷著商品。

　　9.9包郵的山藥薄片，八包全部包郵!

　　英姐賣力地吆喝著，并等待著奇跡。

　　忽然，她發現視頻的播放量快沖破百萬。

　　當一個帶貨主播的短視頻上了熱門，她應該立即打開直播。

　　那一天，英姐直播了整整18個小時。

　　看直播的人數有10.8萬人。

　　下播后，她眼里噙著淚水。

　　或許，這一次真的能賺錢了吧。

　　這一次，究竟是一萬單，幾萬單，十萬單 ?

　　沒想到，是700單。

　　爆單這種事，真的看命。

　　(英姐在聯系低價貨源)

　　北下朱，聚集了天南海北的人。

　　他們來的原因不一樣，但來的目的都一樣——賺錢。

　　有的人因為負債，有的人因為逃離家暴.....

　　那個被家暴的女人，沒有人知道她名字。

　　她只說受不了老公打她，逃出來的。

　　她的說話聲音很小很小，直播也不敢出鏡。

　　她拍了很多視頻，沒有一條視頻上熱門。

　　就連平臺上最火的“潑水段子”，也對她失了效。

　　別人拍她被潑水，卻意外爆了3萬單。

　　她的夢想很小，只想掙夠1萬元。

　　可惜，這一天遲遲沒有到來。

　　后來，她找了個打包快遞的工作。

　　一個月能有3000元，比直播賺得多。

　　她笑著說：我想通了.....

　　(潑水段子：主播因為銷量太差，砍價時被店家潑水羞辱的劇情，經常引發爆單)

　　(北下朱堆積如山的快遞)

三、當夢想遭遇現實

　　一開始，吸引創業者的是北下朱的貨源多，平臺大，房租低.....

　　隨著“直播第一村”的走紅，房租也水漲船高。

　　不少人生意沒有起色，連租房的押金也不要就走了。

　　房東，永遠是喂不飽的。

　　去年叫價1000，今年就敢叫價10000。

　　直播，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產業。

　　隨著直播電商的不斷膨脹，更多的明星與專業化團隊入局。

　　大主播吃肉，而草根們或許連湯都喝不著。

　　無數人在這兒開始夢想，并放棄夢想。

　　他們下一站會去哪?誰也不會知道。

　　聽英姐說，她還會繼續帶貨。

　　當然，更多的人選擇了離開。

　　(北下朱的街道)

　　在北下朱，很容易分辨“新人”和“老人”。

　　新人總是眼睛里光，臉上帶著笑容。

　　他們看起來對一切充滿了希望，相信自己可以賺到大錢。

　　而老人，則沒有人能笑得出來。

　　而那些笑得出來的老人，也早已離開北下朱，前往更好的地方。

　　有些人在北下朱待了幾年，每天就是不停地直播。

　　不敢看電視，不敢談戀愛，甚至都不敢吃飯。

　　因為，這些事情都會耽誤直播的時間。

　　來北下朱直播帶貨的小朱，已經32歲了。

　　老家的父母已經選好了對象，等著他回去結婚。

　　他笑著搖了搖頭說：現在沒有幾十萬敢結婚嗎?

　　自從25歲那年分手，他已經7年沒談過戀愛。

　　有了錢，才能給女生更好的生活。

　　我總不能讓女生跟我到這兒吃苦吧。

　　這一刻時間仿佛過得很慢，他眼睛里似乎有點淚水。

　　沉默良久，他突然笑著說：等掙了錢，一定回老家娶媳婦!

　　他咧嘴笑的樣子很純真，但又有些苦澀。

　　還沒回過神，他又投入到直播中.....

　　就算是直播間只有一個人，他們也會堅持賣貨。

　　有人說，他們就是一群為了錢的賭徒，這和買彩票有什么區別。

　　他們，可比賭徒用心多了。

　　網紅店鋪門前的一塊空地上，每天都會聚集著一幫表演者。

　　只有特別的表演，才有資格出現在這里。

　　一個男主播被人追著潑水，最終倒在地上，滿臉驚恐;

　　幾個小伙子穿著襯衫跳舞，整個下午都在重復一個動作....

　　來創業的這些人，就是在風口浪尖中起伏。

　　幸運的，會遇上大的助推，可能瞬間成名。

　　不幸的，就會因為體力不支，慢慢淹沒掉。

　　這世界上，究竟是幸運的人多，還是不幸的多?

　　我想起北島在《波蘭來客》中寫道：

　　那時我們有夢，

　　關于文學，

　　關于愛情，

　　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END